水车吱呀转动的声响里,秀兰蹲在新挖的菜畦旁,用枣木耙子细细碎土。湿润的泥土泛着黝黑的光泽,蚯蚓在齿缝间扭动着钻回地底。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瞥见王婶颤巍巍捧着陶罐走来,罐口蒙着的粗麻布沁出深色水渍。&0t;兰子,&0t;老人将陶罐轻轻搁在垄边,&0t;后山老坟头挖出来的腐叶土,沤了年,金贵着呢。&0t;
李虎的车间里蒸腾着热气,新打的枣木茶具在桐油里浸泡。他挽起袖子搅动木盆,浓稠的油花裹着木纹翻涌,像极了冬酿的枣蜜。&0t;安娜,&0t;他用竹片挑起一缕拉丝的桐油,&0t;去把井台边晒的艾草灰拿来,掺进油里防虫蛀。&0t;学徒小跑着离开时,衣角扫落了墙角的碎陶片——正是挖井时现的神秘残片,边缘新添了道细微裂痕。
建军背着竹篓穿行在枣林间,篓底的测水竹筒晃出清脆声响。小吴举着树皮卷成的记录簿紧跟在后,笔尖在槐树皮上沙沙滑动:&0t;建叔,东边第三排枣树叶子蔫,可土是湿的。&0t;老人蹲下身,用旱烟袋戳破板结的土块,腐臭味混着井水的清凉扑面而来:&0t;根沤了,&0t;他皱起眉头,&0t;得赶紧开沟排水,再撒把生石灰。&0t;
晒谷场上,邻村的赵大姐赶着驴车疾驰而来,车斗里堆满刚砍的柳条。&0t;兰子!&0t;她跳下车时裤脚沾满泥浆,&0t;俺们村编了些筐子,给你们装枣子用!&0t;秀兰迎上去,指尖触到柳条上细密的倒刺:&0t;妹子,这手艺越来越精进了。&0t;两人说话间,远处传来&0t;轰隆&0t;巨响——李虎带着后生们在开采制陶的黏土,黄土坡上腾起阵阵尘雾。
李虎握着铁锨在黏土坑边刨挖,深褐色的泥土黏在锨刃上,像凝固的血液。&0t;张哥,&0t;他用锨头敲了敲岩层,&0t;这层土黏性足,烧出来的陶器肯定瓷实。&0t;张哥抹了把脸上的泥,指着不远处:&0t;可窑址选在哪?老辈人的窑洞都塌得差不多了。&0t;李虎直起腰,目光投向乱葬岗方向:&0t;就挨着思源井,取土运水都方便。&0t;话音未落,一只野鼠突然从土堆窜出,爪子间竟攥着半枚锈蚀的铜钱。
枣林深处,研学团的孩子们围着秀兰学嫁接。小雨举着削好的枣树枝条,紧张得鼻尖冒汗:&0t;奶奶,要是接不活怎么办?&0t;秀兰用枣木刀片削开砧木,露出青白的木质部:&0t;别怕,&0t;她将接穗贴合上去,用麻绳仔细缠绕,&0t;就像给枣树穿件补丁衣裳,过些日子,伤口就长好了。&0t;孩子们屏息凝神,忽然现缠在树枝上的麻绳,与族谱上记载的古法嫁接图示一模一样。
晌午时分,老槐树下的石桌上摆着井水腌的咸菜。秀兰掀开陶瓮盖子,酸香混着井水的清甜扑面而来:&0t;尝尝新腌的,&0t;她给赵大姐夹了块萝卜,&0t;用思源井的水腌,格外脆生。&0t;众人围坐时,建军突然放下碗筷,盯着碗里的井水愣——水面上漂浮的油花,竟缓缓聚成类似陶片纹路的形状。
申时末,窑洞建造现场尘土飞扬。后生们用枣木模具夯筑土墙,木锤敲击声在塬坡回荡。李虎蹲在墙角,将神秘陶片嵌入墙基:&0t;老辈人说,镇物得埋在四角,&0t;他抹了把脸上的泥,&0t;这残片说不定能护着窑火兴旺。&0t;话音未落,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在未干的泥墙上,却在接触陶片的瞬间化作缕缕青烟。
暮色漫过塬坡时,第一座土窑终于落成。秀兰捧着从老支书家寻来的火种,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0t;大伙退后,&0t;她将火种轻轻放进窑膛,&0t;点火!&0t;干枯的艾草瞬间腾起烈焰,映红了众人期待的脸庞。李虎突然现,窑火映照下,乱葬岗方向的枯树竟投下诡异的影子,轮廓恰似族谱上记载的古窑图。
深夜,秀兰坐在窑洞前守窑,火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枣林里。圆圆趴在她膝头,望着跳动的火苗:&0t;奶奶,窑里真能烧出宝贝吗?&0t;老人的手轻轻抚过孙女的辫:&0t;你听,&0t;她将耳朵贴近窑壁,&0t;火在里头唱歌呢,等天亮,就能瞧见新东西了。&0t;远处,李虎的车间亮着灯,他正对着那枚野鼠叼出的铜钱呆,铜绿下隐约可见&0t;窑&0t;字残迹。
塬坡上的窑洞渐次熄灭了灯,唯有建军的观测站还亮着光。老人对着月光下的枣林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翻开《护枣经》,在空白处画下燃烧的土窑,旁边批注着:&0t;窑火通地脉,陶纹藏天机。&0t;而在晒谷场,赵大姐带着人连夜编筐,柳条在月光下泛着银白,像极了缠绕在枣树上的蛛丝。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陈家洼笼罩在淡紫色的晨雾中。秀兰颤抖着扒开窑门,热浪裹挟着泥土的焦香扑面而来。待烟尘散尽,她突然捂住嘴——窑内整整齐齐码着的陶器,表面竟天然形成了与神秘陶片如出一辙的波浪纹路,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晌午时分,张哥骑着三轮车从镇上归来,车斗里不再是订单,而是几张皱巴巴的报纸。李梅展开报纸,手突然剧烈颤抖:&0t;邻县出土了汉代陶窑遗址,专家说&0t;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秀兰正捧着新烧的陶器走来,上面的纹路与报纸上的考古图片分毫不差。
暮色再次漫过塬坡时,村民们围坐在新落成的窑厂前。秀兰将护树钱系在窑顶横梁上,铜绿在夕阳下泛着微光:&0t;爹,&0t;她对着枣林低语,&0t;原来老祖宗的秘密,一直藏在黄土地里。&0t;话音未落,建军突然指着西方——乱葬岗方向腾起奇异的红光,如同地底深处有团永不熄灭的窑火,正等着陈家洼人去探寻更多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