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顶的炊烟裹着焦糊味升起时,秀兰正攥着护树钱站在老槐树下。粗布围裙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盯着面前自称陈家后人的中年男人,对方手中枣木手串在晨光里泛着暗红。&0t;凭证呢?&0t;秀兰的声音像枣木刻刀般锋利,&0t;光凭一串手串,就能认祖归宗?&0t;
男人蹲下身,用树枝在黄土上画出护窑符,每一笔都与古陶片纹路分毫不差。&0t;我爹临走前,&0t;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泥土,&0t;在我背上烙下了这个印记。&0t;说着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是块暗红色胎记,形状竟与族谱上记载的窑火图腾如出一辙。李虎握着刻刀的手突然收紧,刀刃在枣木板上划出刺耳声响。
建军背着竹篓从枣林走来,竹篓里的《秘档录》边角被磨得起毛。&0t;且慢。&0t;老人用旱烟袋指着男人,&0t;老辈人传下规矩,认亲得经三关试。&0t;他从篓里掏出陶模、账本和残缺布帛,&0t;先说说,这几样东西藏着啥玄机?&0t;男人的目光扫过物件,瞳孔猛地收缩——布帛上缺失的一角,竟与他贴身携带的半块玉佩严丝合缝。
晒谷场上,邻村的赵大姐带着人围拢过来,手中的柳条筐里装着新摘的酸枣。&0t;兰子,&0t;她压低声音,&0t;这人看着眼生,莫不是仿冒作坊派来的?&0t;秀兰没接话,却悄悄将刻着姓名的陶牌塞进袖口——那上面的纹路,与男人画出的护窑符有着微妙差异。
李虎的车间变成了临时议事厅。后生们将陶罐、枣木支架搬开,腾出中间空地。男人解开包袱,露出几本泛黄的册子,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枣花。&0t;这是我爹逃荒时带的,&0t;他的手指抚过褪色的字迹,&0t;上面记着陈家窑坊的独门釉料配方。&0t;建军接过册子,突然现内页夹层藏着半张照片,画面里年幼的男人站在老窑前,身旁站着位面容模糊的老者。
枣林深处,研学团的孩子们围着小雨,看她用树皮临摹护窑符。&0t;这个角多了个小勾!&0t;圆圆突然指着陶牌惊呼。孩子们捧着木牌跑去晒谷场,却在半路撞见仿冒作坊的人鬼鬼祟祟往村里张望。小吴抄起枣树枝,树皮本子在背后拍得啪啪响:&0t;快走!再不走叫建叔放狗!&0t;
晌午时分,老槐树下的石桌上摆着井水熬的苦荞茶。秀兰揭开陶瓮盖子,褐色的茶汤泛起细小的泡沫。&0t;喝碗茶,慢慢说。&0t;她给男人递过粗陶碗,余光瞥见对方喉结滚动时,脖颈处有道月牙形疤痕。男人抿了口茶,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血迹:&0t;不瞒大伙,我得了肺痨,这次回来是想落叶归根。&0t;
申时末,天空飘来大片铅云。李虎带着人在老窑址重新挖掘,洛阳铲触到硬物的瞬间,所有人屏住呼吸。&0t;是瓷窑!&0t;张哥扒开泥土,露出青花瓷片,釉色里竟混着细碎的枣木屑。男人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捧起瓷片:&0t;这是元代陈家窑的试制品,当年先祖为改良釉料,往土里掺了七七四十九种草木灰&0t;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建军正举着账本,上面清晰记载着相同的试验记录。
暮色漫过塬坡时,仿冒作坊的人突然闯进村口。为的胖子举着喇叭大喊:&0t;陈家洼藏着文物不申报!要吃官司的!&0t;村民们抄起枣木锄、柳条筐围堵,秀兰却站到最前面,举起护树钱:&0t;这是俺们祖祖辈辈守着的东西,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0t;她身后,男人默默掏出玉佩,与老窑址出土的瓷片纹路相互印证。
深夜,秀兰坐在炕上缝补男人破损的衣衫,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晃。&0t;当年我爹为保护秘方,&0t;男人蜷缩在枣木椅上,声音虚弱,&0t;带着我连夜出逃,结果在黄河边&0t;他的话被剧烈咳嗽打断,秀兰递过陶罐装的枣花蜜,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和父亲做陶时磨出的形状一模一样。远处,李虎的车间亮着灯,他正在尝试用新配方烧制陶罐,窑火将枣林染成暗红色。
塬坡上的窑洞渐次熄灭了灯,唯有建军的观测站还亮着光。老人对着月光下的枣林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翻开《秘档录》,在空白处画下男人、玉佩和古窑的关联图,旁边批注着:&0t;血脉如窑火,隔山隔水断不了根。&0t;而在晒谷场,赵大姐带着人连夜编织防御用的草障,柳条在月光下穿梭,编织的纹路与青花瓷片上的图案悄然呼应。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陈家洼笼罩在薄雾中。秀兰早早来到老窑址,将护树钱系在新出土的瓷窑遗址旁。晨雾中的枣林若隐若现,她仿佛听见先祖制陶时的吆喝声。&0t;爹,&0t;她对着土地低语,&0t;不管来的是谁,陈家洼的窑火,咱们守定了。&0t;
晌午时分,张哥骑着三轮车从镇上回来,车斗里装着县里的文书。李梅展开纸张,声音颤:&0t;上面说要派人来考察古窑址,还说&0t;她的目光扫过人群中的男人,&0t;要确认文物归属权。&0t;男人平静地从怀中掏出族谱残页,泛黄的纸页上,他父亲的名字赫然在列。
暮色再次漫过塬坡时,村民们围坐在老槐树下。秀兰将护树钱、玉佩和文书摆在石桌上,铜绿、玉色与墨痕在夕阳下泛着神秘的光泽。&0t;大伙说,&0t;她的目光扫过众人,&0t;这窑火该咋传?&0t;男人站起身,剧烈咳嗽后吐出一口血沫,却仍挺直脊梁:&0t;我这把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只盼着能把祖传的釉料方子,刻在陈家洼的枣木板上。&0t;
深夜,塬坡上的风带着枣花香掠过窑洞。秀兰站在门口,望着乱葬岗方向闪烁的萤火虫,像极了古窑里未熄灭的星火。她知道,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县里的考察意味着什么?仿冒作坊还会使出什么手段?而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究竟是陈家洼的转机,还是另一场风波的开端?远处,李虎的车间还亮着灯,新制的陶胚在转盘上飞旋,如同永不言弃的希望,在黑暗中划出明亮的轨迹,却也照亮了前方更多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