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四年孟夏,未央宫前殿的铜漏刚过丑时三刻,刘据第三次将监国符牌推回案几。案上的博山炉正腾起沉水香,青烟在「汉并天下」的织锦帐幔间蜿蜒,宛如武帝近年总挂在嘴边的"天道幽微"。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声,梆子木里嵌着的磁石与符牌暗纹轻轻相震——这是少府新制的"候时之器",刘妧去年进献给父皇的算学小技。
"长兄何必过谦?"刘妧拨弄着袖中算筹,十二根湘竹筹子刻着《九章算术》的细草,"元封五年父皇南巡时,不也令您代行郊祀?如今不过兼摄尚书事,算学日程表我已列好,卯时初刻太学论辩,未时要检视织室新样。。。。。。"
"阿妧可知,"刘据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玉质算筹滚落席间,"昨夜椒房殿的老巫祝托人带话,说卦象显示阴乘阳而干政?"他松开手,从案头抽出一卷帛书,正是董仲舒的《灾异之记》抄本,"公孙弘昨日在公车署讲《公羊》,特意强调妇德不过中馈。"
刘妧弯腰拾算筹,指尖触到冰凉的地砖。这地砖是她命将作大匠用蛎灰与黏土烧制的"澄浆砖",砖缝里嵌着极细的磁粉,能导走衣裾间的静电——此刻却似有电流窜过全身。她将算筹按"正负术"重新排列,答道:"前年黄河决口,陈皇后在长安设粥厂,救活三万妇孺时,公孙博士可曾说中馈不该赈灾?"
卯时初刻,朱雀大街的晨雾里,三十六架街鼓依次敲响。鼓身蒙着的牦牛皮经过算学鞣制,音色比寻常牛皮清亮三倍。刘妧的轺车碾过石板路,车轼上的"女君监国"符牌裹着蜀锦,却仍透出冷光——那是用南海砗磲磨制的符面,内刻二十八宿方位图,与未央宫的浑天仪暗合。
"公主,传话筒该换香膏了。"绿萝掀开漆盒,里面盛着粟米大小的玫瑰膏丸,"胡商说这撒马尔罕之露要配着月氏蜂蜜调,奴婢试过,涂在拾音口,说话真像含着露珠呢。"
刘妧接过铜制传话筒,筒口雕着衔环双鱼纹,正是去年赐给卫长公主的婚礼贺礼改制而成。她用细棉签将香膏点在共鸣腔内,忽然想起方才路过尚冠里,见百姓在门上插菖蒲,比端午早了足足七日。"百姓倒是心急。"她轻叩车壁,"去岁教他们用算学推历法,怕是又算错了节气。"
太学影壁前,霍去病的玄甲军正在清扫粉笔字。所谓"粉笔",其实是用石灰与鱼骨胶烧制的白色条状物,刘妧去年在少府作坊改良出来,专供太学生在青砖上书写。霍去病灶着一块木板走来,板上的字迹穿透三分:"设使班昭监国,西域复何如?"笔锋凌厉,显然是用刻刀所为。
"昨夜子时巡逻,发现有三拨人在墙外写辩题。"霍去病的护腕发出轻响,双鸟饰件是卫皇后亲赐的"长宜子孙"纹样,"其中一拨人的鞋底沾着未央宫的龙脑香灰——这太学墙,怕是比未央宫的柏梁台还难守。"
步入辟雍殿,圆形殿顶的透光孔正将晨光投在泮池中央。池子里漂着的蓍草茎上,还粘着昨夜论辩时撕下的竹简残片,依稀可见"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的字样。公孙弘穿着深灰儒袍,正与孔安国核对辩题,手中《春秋繁露》的卷角处,果然露出她昨夜让人送去的《气象与谶纬关联表》,朱砂批注历历在目:"蝗灾与湿度相关,非天人感应"。
"公主请看,"馆陶公主拄着斑竹拐杖走来,杖头嵌着的东珠随动作轻晃,"今早有太学弟子之妻来盥手,竟学起班婕妤却辇的典故,说要以妇德感天。"她用拐杖点了点石凳,上面的水渍混着蔷薇粉与算学香墨的气味——那香墨是少府新制,加入了细磨的石墨粉,写在竹简上能防蠹虫。
未时三刻,论辩正式开始。公孙弘踏上辩论台,先向辟雍殿后的孔子像行大礼,腰间的玉佩发出清响。他手中的传声筒是按《考工记》形制制作的"木铎",筒身刻着"金声玉振"四字,声音通过筒内的桦木振膜传出,果然比寻常说话清亮许多:"《诗·小雅》云:乃生男子,载寝之床;乃生女子,载寝之地。此乃阴阳定位,如日月昭昭。。。。。。"
"公孙博士可知,"刘妧踩着算学琉璃屐上台,屐跟处嵌着的磁石与台下的青铜地漏相吸,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这泮池之水,看似属阴,却能滋养太学桃李。"她向台下示意,张小七转动青铜手柄,水泵的齿轮开始咬合——这水泵是用张衡发明的龙骨水车改制,齿轮模数经过算学精密计算。池水翻涌间,蓝红两色渐渐分离。
"蓝色为阳,"刘妧捞起一捧蓝水,指尖沾着的靛青其实是植物染料,"如同卫大将军漠北之战,率精骑穿越大漠,这是阳刚之力;"她又捧起红水,胭脂色在指缝间流淌,"红色为阴,恰似陈皇后在后宫推行的益母汤,救了多少产妇性命,这是阴柔之德。敢问博士,大汉的万里江山,哪一样能离了阴阳调和?"
墨家钜子禽滑厘起身时,腰间的兼爱尺发出"嗡嗡"轻响——那是用磁石与青铜制成的测距工具,刘妧曾改良其刻度。"启禀公主,"他的声音通过传声筒传来,带着墨者特有的质朴,"我等在张掖屯田,用您改制的三脚耧车,女子操作时因手法细腻,播种间距竟比男子精准半寸。"他身后的农家弟子举起陶片,上面用算学符号标着土壤肥力数值,"汜胜之先生按您的间作法耕种,苜蓿根瘤固氮,竟让粟米增产三成!"
儒家博士王充突然站起,宽袖拂过案几,露出一角传单。刘妧眼尖,看见上面"女祸乱政"四字,落款处的钩弋宫徽记用的是松烟墨,与昨夜未央宫发现的巫蛊木偶上的墨迹一模一样。"《礼记·内则》曰:内言不出于阃,外言不入于阃。"王充展开竹简,声音有些发颤,"女子若掌国政,便是牝鸡司晨,必致灾异!"
"灾异?"刘妧接过巴图递来的青铜镜,镜面经过特殊打磨,能反射出暗藏的影像。只见镜中浮现出未央宫前殿的白麟雕塑,雕塑腹部的狗血已被算学药剂清洗,露出底下刻着的"子丑卯酉"生辰八字——正是刘据的八字。"有人在白麟身上泼狗血,又在木偶上刻太子名讳,"她转动镜面,太液池底的景象渐渐清晰,厌胜金蚕旁的泥地上,几枚指纹用银粉显影,"公孙博士的高足,为何会出现在巫蛊现场?"
公孙弘手中的竹简"啪"地掉在地上,脸色比他腰间的白玉还白。道家黄生却抚掌而笑,他佩戴的太极符牌与刘妧腰间的算学阴阳鱼佩饰产生共鸣,发出清越的鸣响:"妙哉!当年先师观阴阳消长,未曾想今日能用算学度量。公主这阴阳鱼的齿轮结构,可是暗合反者道之动?"
人群中挤出个少年,衣襟上沾着木漆与铜屑,正是工学馆弟子陈规。"公主,"他捧着齿轮零件行礼,"我等按您给的蒸汽织机图纸改良织机,可每到卯时三刻,第三组齿轮就会卡顿。。。。。。"刘妧接过零件,用象牙游标卡尺丈量片刻,卡尺上的算学刻度闪着微光:"齿轮模数应取三又七分之一,π值取二十二分之七。"她从袖中取出算筹,快速推演齿距,"如此,转速便能与织机踏板相合。"台下顿时响起"原来如此"的低语,几个大月氏留学生立刻用楔形文字记录。
申时初刻,算学民意测验开始。张小七抱着青铜投票箱绕行辟雍殿,箱身刻着的八卦纹与太学的方位暗合,每转一圈,箱底的磁石就会与玉简中的铁粉发生感应。"赞同者玉简显赤,反对者显青。"刘妧解释道,声音通过传话筒传遍整个庭院。孔安国投玉简时手一抖,玉简落入箱中时竟泛起淡淡赤色,惹得医家博士李柱国笑道:"孔祭酒这是医者仁心,终究信不过女祸之说啊。"
最终开箱时,泮池的蓝红两色水突然交融成紫色——那是用红蓝花汁与靛青调和出的"正色",在算学中代表阴阳平衡。刘妧将刻有"太学维新"的青铜牌嵌入石碑,牌面的二进制纹路与未央宫的算学烽火台产生共振,远处隐约传来低沉的"嗡嗡"声。公孙弘望着铜牌,忽然长叹一声,从袖中掏出批注本,向刘妧深深一揖:"老夫今日方知,朝闻道,夕死可矣,此道非独儒家之道,乃天地自然之道啊!"
暮色浸染长安时,刘妧与霍去病并肩走出太学。街头传来孩童的歌谣,唱的是"女君算学妙,织机转得巧;阴阳两相和,粟麦堆满窖"。霍去病忽然指着西北方向:"钩弋宫今日没点灯。"只见钩弋宫的飞檐隐在阴云中,唯有檐角的算学琉璃瓦偶尔反光——那是去年刘妧命人更换的,原想改善宫内采光,此刻却像一只阴鸷的眼。
"公主,"绿萝追上来,手中的传话筒还沾着玫瑰香膏,"工学馆弟子求您为新楼题字。。。。。。"刘妧接过狼毫,在帛书上写下"格物致知"四字。笔锋流转间,横划暗藏算筹排列,竖划隐现齿轮纹路,末笔的钩画竟似司南的勺柄,指向未央宫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