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惊骇的死寂中,吴通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唇角竟极其缓慢地向上勾了一下。
“哦?”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他右手随意地摊开,掌中那枚玄武镇渊符散发着沉凝的光芒。
一道墨玉卷轴便如同自其符光中凝结而出,徐徐展开,悬浮于英布面前!
卷轴之上,铁画银钩般的朱砂字迹闪烁着冰冷的法则之力——正是以统帅印玺拟定的军令状!
言明半月为期,平定墨蛟湾妖祸,逾期自戮,永不录用!
效率高得令人窒息!仿佛这军令状早已备好,只待此刻!
英布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悬浮的卷轴,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冲上头顶!
他看着那冰冷的朱砂文字,看着卷尾预留按押魂印的位置,再看看吴通那张平静得令人恐惧的脸。
一瞬间的惊疑如同毒蛇般噬咬心脏,但胸中那狂怒的火焰与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负瞬间压倒了这丝警觉!
一个只会设宴巴结废物的空降草包!一个连紫微陛下都不敢轻易处置他的紫微亲将!这姓吴的能奈我何?这军令状!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重掌兵权、洗刷耻辱的台阶!
“签就签!!”英布暴吼一声,眼中血光更盛,竟带着一丝狞意!
他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魂印,狠狠按在那卷轴之上!
血印按落,朱砂文字骤然发出刺目的红光,卷轴嗡鸣,军令已立!
“好!”吴通袖袍一卷,收回卷轴,那军令状消失于镇渊符光中。
“英布副帅既立此状,本帅许你统领‘陷阵’、‘天枢’两营精锐一万,所有随军库藏任你调用!即刻开拔!半月为期,此乱不平,唯你是问!”
“末将领命!”英布一把撕扯下身上那几片碍事的碎甲,露出精钢般虬结肌肉,带着滔天杀意与证明自身的狂怒,转身冲出了帅堂!
沉重的号角再次撕裂混沌怒涛,“陷阵营!天枢营!全军披甲!随本将再战墨蛟湾!不屠尽妖巢,誓不归还!”吼声夹杂着无边的戾气,震得无数残兵耳膜生疼。
几艘更为庞大、舰装明显精良许多的巨型青铜战船脱离舰队核心,载着咆哮的英布与那精锐一万,如同离弦的血色利箭,狠狠扎向下游那片翻滚着毒雾墨绿的墨蛟湾!
镇渊号上陷入一种更为微妙的死寂。
甲板一角,几个被吴通宴请过的中层缩在阴影里。
断臂混江虫扒拉着船舷,看着那杀气腾腾远去的大军,独眼死死盯着翻涌的混沌海面,啐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低沉:“两营齐出…棺材本都押上了…英布这疯子…上次没死的侥幸…这次又要填进去多少?”
他身边,抱布囊的老卒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麻木的绝望,默默从油腻布包里又摸出两粒死黑色的、干瘪得如同石头的心脏干果。
帅堂门口,干将那细长的眼睛隐藏在阴影里,目送英布的船影消失。
他微微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线,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瞬,仿佛在无声嗤笑,又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算计。
随即转身,身影无声地融入了镇渊号更深层的黑暗之中,如同从未出现。
半月时光,在永恒咆哮的混沌怒涛中,快得如同飞梭。
每一天,镇渊号都在等待着墨蛟湾的战报,但每一次,只有一些零星的、语焉不详的混乱消息由侥幸逃回的伤兵带来,拼凑出越发诡异的战况:
“妖巢…不是巢!是一片会动的尸骨礁!那些黑鲎…是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