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流苏上挂着小铃铛,由于母亲喜静,那些铃铛只是摆设并无声响。母亲盯着马车里的流苏,似乎是紫色的坠子带起了她的好心情,她忽然笑了,扭头看我。
“怎么了母亲?”母亲这一笑实在是吓人,走神想武娘子的我忍不住缩缩脖子。
母亲的模样美丽却算不得柔和,比起皇帝,母亲其实更像先帝,特别是严肃的时候,五官的棱角带着锋利的感觉,用父亲的话说,母亲若是男子,只怕这江山都会是她的。
“我与你父亲是在战场上认识的,彼时他随皇兄与梁王在塞外交锋,我带兵的渊尾峪那一战,正是这一役最大的胜仗。”
“是是是,母亲英武能战,父亲请婚时母亲说,顾清风,你记住,是我选了你。”我学着母亲的样子端坐,嘴里不停的逗趣,小时候没怎么听过故事,母亲不会讲故事,只会讲往事,因而我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女将军不算浪漫的风月依稀支撑着我的童年。
“这一路不是我们所想的。”母亲轻轻靠到我肩上:“若山河安康,黎民无恙,我和你父亲准是这野地里耕田的农人,累了就在田间地头随意歇歇,渴了掬一捧山泉水,林间盖个屋子,这天暖和些就在屋外再搭个草棚子,儿孙绕膝可我的敛儿,都这么大了啊。”
母亲对我一直严厉,少时一板一眼的教我男子如何处事时更是近乎残暴。除却母女情深和儿时的快活,对长辈的恐惧往往是最刻在骨子里的,故而我对她又敬又怕,眼下她笑得慈祥,脸上浅浅的皱纹淡化了棱角,语气天真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农妇,忽觉得我的母亲也是慈祥的。
“母亲,儿手下有座山头,也有几亩良田,母亲可愿去住些日子?”
“你是说风波寨?”母亲忽然来了兴致,坐起身:“你们养了几头牛?”
“不算李泉的话,十三头。”我有意玩笑道:“算他呢,十四头,母亲不知道,李泉的力气可大了,比牛还厉害。”
“还有这样的人?”
“母亲也觉得稀奇?”
在我讲完齐五哥为了我的字画不惜在青楼抛头露面表演剑舞后,马车终于停在了皇宫侧门,我扶着母亲下马车,心里既激动又紧张,而这感觉与皇宫无关,只是许久不曾与母亲这样交谈,我有些不适应了。
“少时翻墙不觉得有多高,现在看反而觉得高了。”换乘轿子后,我与母亲分开,坐在轿子里无事,我竟有些怀念从前做太子陪读的日子。
“顾敛,你以后想做什么?”
“做别人的陪读吧,太子陪读起得太早了,我想换个轻松差事,你呢?”
“做个大将军,守在边关看大雪,然后用雪堆一个你,不开心了就砸雪球。”
那年我十三太子十二,我俩都明白,未来的我不能是别人的陪读,也再不会有人值得我做陪读,而他的未来似乎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皇位。
若不是,就是输在夺嫡上了,那大概率也没得选。
但我们都喜欢,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互相欺骗,而后翻墙出宫寻些好玩的,天黑时再回去。
那时候皇宫守卫不如现在森严,看守的总兵大人是父亲的三哥顾之棋,对我们的调皮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后差人保护着。
若他还活着,今日进宫的我是不是还可以翻墙呢?
闭目沉思时,我听到轿子外有人轻声喊我。
“小侯爷,有只鹰一直跟着咱们,怕不是太子殿下的。”
说话的人是顾之棋的旧部,难为他这么些年还在宫里当差,难得他现在还记得我与太子年少时养过鹰隼。
“敢在皇宫招摇的鹰隼不多,八成是了。”话罢,轿子停下,我俯身出了轿子。
我把手放在嘴边却现自己吹不出从前的调子,更别提把鹰喊下来。
“白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