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下触及一片黏腻,赵嫣怔然抬手,看到了掌上沾染的鲜血。
她身体并无剧痛,这血不是她的。
赵嫣倏地回身,只见一条高大破损的身影依靠在固定稻草的木桩上。
仇醉的箬笠不见了,乱糟糟的头发吹散瘦削的两颊旁,一手还维持着保护的姿势揽着赵嫣的腰,用自己的身躯接住了她。
晦暗的雨光下,他右半边脸被烧毁了,燎出破皮的水泡,更衬得面容可怖。
赵嫣张了张嘴,被弓弦勒伤的喉咙生疼,一时竟未发出声音。
“仇醉……”
她哑声轻唤,将解药揣入怀中,下意识去拽仇醉的另一只手,却猝然摸了个空。
他的右臂齐肘断了,只余烧焦的破烂衣袖,是方才与乌阙缠斗时被炸伤的。
赵嫣忙以断裂的残刀去撕割衣袖,却因手抖得厉害而无法成功。
仇醉咳出一口淤血,眼神依旧淡漠空洞,只折剑般的唇微微翕合。
赵嫣凑近去听,听他反复重复着一句:“接住你了,主公……”
前年夏末,主公于东宫遭毒香暗算,倒在他的眼前。
若他再警觉些,动作再快些,主公就不会死。
他没念过书,不知道什么“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他只知道若再来一次,他一定要快些,更快些,用那双曾沾满了罪恶鲜血的手,护住他的主子。
赵嫣咬牙使劲一扯,总算撕下一片衣袖,紧紧地扎在仇醉的右臂伤处止血。
“仇醉,不要睡!睁开眼!”
她胡乱说着,然而仇醉只是空洞看着前方,没有半点反应。
恍惚间雨好像停了,伤口愈合消散,一切明亮起来。
他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冬日,有个孱弱苍白的小少年将一枝白梅搁在他面前,笑着对他说:“仇醉,你可愿跟孤走?”
仇醉指节动了动,点头说:“好。”
大雨铺天盖地,洗濯空中烟尘。
赵嫣一动不动地跪坐在稻草堆上,任由雨水湿透全身,顺着下颌和指尖淌下。
鲜血画就的小花被雨水一冲,转眼没了踪迹。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是兵马司的人终于赶到,扑灭了炸毁粮窖的大火。有谁围着她,披衣的披衣,执伞的执伞,焦急地呼唤着什么。
“粮仓……保住了吗?”
赵嫣喃喃问。
“盛平仓路途较远,乱党还未来得及动手,孤星正好将其瓮中捉鳖,一粒米粮也未损失。‘仙师’的主力都派来了嘉平仓,但殿下处置得及时,保下了七成粮窖。”
柳白微以斗篷裹住赵嫣,想要触碰她颈上的伤痕,却又不知从何下手,“殿下怎么样啊?别怕,已经去请太医了,都结束了……我这个蠢货,怎么就舍得让你去和敌人正面交锋!”
“我……没事,先救受伤的侍卫,捐躯者告知家人,厚礼安葬,偿以十倍抚恤。”
她最后看了仇醉一眼,撑着膝盖缓缓起身,“将他送去西山枫树下,与兄长作伴。”
“殿下……”
“调动军粮补给,我随押运官一起,亲自送往西京前线。”
“你还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