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曹操自从下令杀害了神医华佗之后,非但头风之疾未曾有丝毫减轻,反而因心中“愧疚与恐惧”之情日增,病情愈发沉重起来。又兼之东吴、西蜀两处边境,战事频仍,军情紧急,令他更是“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正当他为此事焦虑万分之际,忽然有近侍慌忙入内,禀奏道:“启禀魏王!东吴孙权,再次派遣使者,奉上国书,已至殿外,请求陛见!”
曹操心中一动,急忙传令召入。使者入见,呈上孙权的书信。曹操强打精神,拆开观看,只见信中孙权言辞更为“谦卑恭顺”,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其书信大略说道:
“臣孙权,久已知晓天命人心,皆已归附于大王驾前。伏望大王能早日顺天应人,荣登九五之尊,正位称帝,以安天下万民之心!然后,再派遣虎狼之师,剿灭那负隅顽抗的西蜀刘备,扫平两川之地。到那时,臣孙权即当率领江东文武群臣,纳土归降,贡献版图,永为大魏忠贞不二之藩属矣!”
曹操看完孙权这封“劝进表”,不由得放声哈哈大笑起来,将书信传示与帐下群臣观看,笑道:“哈哈哈!孙权这小儿,竟也学会了这般阿谀奉承的把戏!他此番上书,名为劝我称帝,实则是想将孤推到那炉火之上,让我去替他抵挡天下悠悠之口,吸引刘备的仇恨,他好坐收渔翁之利!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侍中陈群等一众曹操心腹,见状立刻出班奏道:“大王明鉴!如今汉室早已衰微,气数已尽,名存实亡。大王您功盖天地,德被苍生,四海之内,万民仰望,早已有‘取而代之’之实。今孙权亦能审时度势,称臣归命,此乃天意所归,人心所向,各种祥瑞之气,皆已齐声响应!恳请大王能顺应天人之意,早日荣登大宝,正位称帝,以安天下,以慰民望!”其“劝进之心”昭然若揭。
曹操听了,却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呵呵,诸位爱卿美意,孤心领了。只是,我曹操辅佐汉室多年,虽然也曾为国家百姓,立下些许微末功劳,但如今位已至王,名爵亦已达至人臣之极点,又岂敢再有其他非分之想?苟若天命真在孤之身上,孤亦当效仿昔日周文王,止步于王位,不敢行那篡逆之事也。”其言语虽谦,但其“代汉之心”却也昭然若揭,不过是时机未到,尚需等待罢了。
司马懿亦是出班奏道:“大王圣明。既然如今孙权已称臣归附,大王便可名正言顺地对其加官进爵,予以封赏,并下达王命,令其尽起江东之兵,全力攻打西蜀刘备,以为我军北伐之前驱。如此,则我等可坐观其变,待其两败俱伤,再行从中取事,岂不美哉?”
曹操深以为然,当即便采纳了司马懿的建议,立刻上表汉献帝,册封孙权为骠骑将军、南昌侯,并兼任荆州牧之职,以示恩宠与拉拢。随即,便派遣使者,携带正式的诰命敕书,星夜赶往东吴,传达魏王旨意。
然而,曹操的病情,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日渐沉重起来,时常感到头痛欲裂,目眩神迷。忽有一夜,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有三匹神骏非凡的骏马,竟在同一个马槽之中,共同饮食草料,彼此之间,倒也相安无事。待到天色微明,他从梦中醒来,只觉得心中惊疑不定,便将心腹谋士贾诩召至榻前,将梦中所见情景,述说了一遍,问道:“文和啊,孤先前在赤壁之战前,亦曾梦见过三马同槽,当时曾疑心是那西凉马腾父子,要为我大魏之祸患。如今马腾早已被我所杀,马超亦已远遁西川,为何昨夜又会重做此梦?此兆究竟主何吉凶?还望文和为孤解惑。”
贾诩听了,心中亦是微微一凛,暗道:“三马同槽,莫非应在我司马氏父子三人身上不成?难道主公已对我司马氏起了疑心?”但他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躬身答道:“启禀大王,依臣之见,此乃大吉之兆也!所谓‘禄马’、‘禄马’,马者,禄也,象征着官禄爵位,荣华富贵。如今三匹骏马同食一槽,正应了‘三公九卿,同心同德,共辅大魏,禄马归曹’之祥瑞!大王龙体康泰,洪福齐天,何必为此等虚妄梦境而心生疑虑呢?”
曹操听了贾诩这番“牵强附会,阿谀奉承”的解释,心中的疑虑也暂时消散了许多,便也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后人有诗叹曰:三马同槽事可疑,‘梦中预兆’泄天机。不知已植晋根基,‘司马代魏’早伏笔。曹瞒空有奸雄略,‘权谋算尽’亦枉然。岂识朝中司马师,‘狼顾鹰视’待时移?
是夜,曹操卧于寝宫之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至三更时分,才觉头目昏沉眩晕,便挣扎着起身,伏在案几之上,想要稍作歇息。
忽然,只听得大殿之中,传来一阵阵如同撕裂绸缎一般的怪异声响!曹操心中一惊,急忙抬头看时,不由得吓得是魂飞魄散!只见朦胧的灯影之下,伏皇后、董贵妃、以及两位无辜惨死的皇子,并有国丈伏完、车骑将军董承等二十余人,皆是浑身浴血,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立于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他们一个个都用那怨毒无比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曹操,口中隐隐约约传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的凄厉索命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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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哪里见过这等恐怖的景象?只吓得是三魂掉了七魄,急忙拔出床头悬挂的佩剑,胡乱地向着空中砍去,口中大叫:“鬼魅休得无礼!孤乃奉天征讨,何惧尔等冤魂索命!”
忽然,只听得“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寝殿的西南一角,竟无缘无故地自行崩塌了下来!尘土飞扬,瓦砾四溅!曹操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当场便惊倒于地,不省人事。
左右侍卫听得响动,急忙冲入殿内,见魏王昏倒,宫殿又塌了一角,皆是大惊失色,慌忙将曹操救出,迁往别宫好生调养。
次日夜间,曹操又隐隐约约听见殿外传来无数男女老幼的悲惨哭泣之声,其声凄厉,不绝于耳,令他更是心神不宁,难以安枕。
待到天明,曹操急忙将帐下文武群臣,尽数召至榻前,面带惊恐之色地说道:“诸位爱卿,孤纵横戎马之中,已有三十余年,大小战阵,不计其数,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平生也从未相信过什么鬼神怪异之事。然近日以来,孤却屡屡遭遇此等怪异之事,究竟是何缘故?”
群臣听了,亦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便有人进言道:“启禀大王,依臣之见,此必是宫中妖邪作祟,怨气不散。大王当立刻命令宫中,延请高僧道士,大设醮坛,修设罗天大醮,诵经礼忏,超度亡魂,驱邪禳灾,方可保大王龙体安泰,国祚绵长。”
曹操听了,却是长叹一声,面如死灰,摆了摆手,道:“唉!圣人有云:‘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孤自知平生杀戮过重,罪孽深重,如今恐怕是天命已尽,大数难逃,又岂是区区设醮祈禳所能挽救的?”竟不允设醮禳灾之请,其“英雄末路之悲凉”与“自知时日无多之绝望”,溢于言表。
又过数日,曹操自觉胸中一股“郁结之气”直冲上焦,双目亦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几近失明,心中更是惊恐万状,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急忙又将心腹大将夏侯惇召至榻前,商议后事。
夏侯惇接到王命,急忙赶来。刚至殿门之前,尚未入内,忽然也隐隐约约看见伏皇后、董贵妃、两位皇子,以及伏完、董承等人的鬼魂,皆是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立于一片阴风惨雾之中,用那怨毒无比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夏侯惇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只吓得是怪叫一声,当场便昏倒于地!左右侍卫慌忙将其扶出宫外,送回府中调治。自此之后,夏侯惇亦是身染重病,卧床不起。
曹操见状,更是心如死灰。他自知不起,便又将心腹重臣曹洪、陈群、贾诩、司马懿等人,一同召至自己的卧榻之前,准备交代后事。
曹洪等人见魏王病势沉重,皆是伏地叩首,泪流满面,泣声道:“大王善保玉体,安心调养,不日定当霍然痊愈,再展雄图!”
曹操却是惨然一笑,摇了摇头,喘息着说道:“唉!孤自知天命难违,大数已到,恐怕是难以再好了。孤纵横天下三十余年,扫平群雄,削平祸乱,如今天下诸侯,皆已次第覆灭,唯独只剩下那江东的孙权,以及西蜀的刘备,尚未能彻底剿除,此乃孤平生最大憾事也!孤如今病已入膏肓,恐怕不能再与诸位爱卿共叙国事,特以家国大事,郑重相托!”
“孤之长子曹昂,乃刘氏所生,英勇孝顺,本是孤最为看重的继承之人。只可惜,不幸早年殁于宛城张绣之乱,此乃孤心中永远的痛!如今,王后卞氏,共为孤生下了四个儿子:长子曹丕,为人笃厚恭谨,沉稳有度;次子曹彰,勇猛善战,却失于谋略;三子曹植,才华横溢,文采风流,却为人虚华浮夸,缺少诚实稳重,又兼嗜酒放纵,不堪重任,因此孤最终没有立他为嗣;四子曹熊,则自幼体弱多病,恐难长寿。”
“如今看来,唯有长子曹丕,品性敦厚,处事稳重,可以继承孤之大业,统领我大魏基业。诸位爱卿,皆是国家栋梁,社稷重臣,还望日后能同心同德,竭力辅佐于他,使其能早日扫平吴、蜀,统一天下,完成孤未了之夙愿!”
曹洪等人听了曹操这番“临终托孤”之言,皆是涕泣不已,叩首领命而出。
曹操又令近侍,将自己平日里所珍藏的各种名贵香料,尽数取来,一一分赐给宫中诸位侍妾,并且一一嘱咐道:“孤死之后,汝等皆须勤习女红针指,多做一些精美的丝履香囊等物,拿到市集之上贩卖,如此,便可以得到些许钱财,用以自给自足,也不至于衣食无着了。”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之态,倒也令人唏嘘。
他又下令,自己死后,诸位侍妾,皆可居住于邺郡新建的铜雀台之上。每日里,务必按时设下祭品,供奉自己的牌位,并且必须令府中的女伎乐队,在祭祀之时,演奏欢快的乐曲,献上丰盛的食物,不可使其冷清。
最后,他又留下遗命,命人在彰德府的讲武城外,秘密设立七十二座疑冢,使其真假难辨,切勿令后人知晓自己真正的葬身之处,以免日后为人所发掘盗窃,惊扰了自己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