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天边鼓声渐落,沈霜野仿佛能看见太子的车架行过东华门。
&esp;&esp;储君。
&esp;&esp;承天之祚,赐居东宫。太子就是正统。
&esp;&esp;是了,私铸兵甲案矛头指向的是太子,如今没有拿掉陆庭梧,谢神筠一定还会有动作。
&esp;&esp;皇帝已因迎驾东宫的事对太子有所不满,在这个时候太子再同矿山案扯上关系,皇帝会如何想?
&esp;&esp;“谢神筠还没拿到俞辛鸿的供词。”沈霜野道,否则今日不必来试探他,“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只能从俞辛鸿那里知道了。”
&esp;&esp;不管矿山案藏着什么秘密,有一点毋庸置疑。
&esp;&esp;驿馆那场大火烧了半夜,谢神筠毫不遮掩她要陆庭梧死的意图。
&esp;&esp;但陆庭梧不是她的目标,东宫才是。
&esp;&esp;沈霜野道:“你去信给林停仙,告诉他燕州城的事沾过谢神筠的手,东西留不得了。”
&esp;&esp;沈霜野低垂目光,他垂颈如鹤,凌厉孤绝,再抬眸时是说不出的狠戾:“我得赴她这场生死局。”
&esp;&esp;日已近暮,昏暗苍穹低垂如天倾。
&esp;&esp;沈霜野在寒风中握紧手中刀,杀意如云雪遮天盖地。
&esp;&esp;谢神筠绝不能留。
&esp;&esp;
&esp;&esp;北衙大院前身是禁军卫所,四方高墙困着阴魂,一踏进去就冷。北军狱在最里头,为了盖住血气,院里多种花木,冬日里被雪一覆,都成了冰。
&esp;&esp;今日北军狱才下了两个人,连风声也像是呜咽。
&esp;&esp;谢神筠拿过俞辛鸿的供词翻了翻。
&esp;&esp;俞辛鸿以制举入仕,先是在长安等缺,一等就是六年,后来放到地方,也是穷山恶水地,熬了许多年,才因为治端城水患有功,被陆仆射看中,擢入工部。
&esp;&esp;当初去庆州,是谢神筠亲自点的他。
&esp;&esp;屋内静下来。
&esp;&esp;谢神筠坐的地方正,透过铁栅栏能看见刑房里的情形。狱中阴冷,潮湿地结了薄冰,呼出的气都带白雾,俞辛鸿衣着整齐干净,面色肃然,一眼看上去没受太多罪。
&esp;&esp;他长途跋涉,才进长安便入刑狱,听说禁卫给他上枷时他很是镇定,理了衣冠才跟人走。
&esp;&esp;谢神筠把他的供词搁在了桌上:“工部这些年的账目已经稽查清楚了,你贪墨的可不止是一处矿山。”
&esp;&esp;“银子么,谁不爱呢。”三司会审,俞辛鸿供词里已经交代得清楚。
&esp;&esp;“为着钱。”谢神筠点头,“但长安的清明二渠、八水绕城的疏浚缮造,账目都很干净。俞侍郎是河工出身,看来还没有忘本。”
&esp;&esp;“延熙七年,端南水患,白骨露野,”
&esp;&esp;谢神筠说到这里顿了顿,在烛光中侧眼,没让俞辛鸿看到她眼神,“俞侍郎正是那次治水有功,才被擢入工部。俞大人,你与我同到庆州,看到矿山情形时会不会想起延熙七年的端南惨状?”
&esp;&esp;同久在北地的沈霜野不同,朝上三省六部的官员,都曾被谢神筠压得抬不起头来。瑶华郡主起居都在太极宫,日夜浸淫在权力场,她是皇后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esp;&esp;谢神筠端坐在他对面,火盆烧得太旺,那炭气她也一并受了,但她鬓边钗环未动,眸光隐含霜雪,垂袖蜿蜒在火光中,成了流淌的热浪。
&esp;&esp;烧得俞辛鸿心神俱摧。
&esp;&esp;俞辛鸿嘴唇泛白,镇静的皮忽然被剥掉了。他此生都不愿再想起那年的事。
&esp;&esp;庆州跟端南一点也不像。矿山塌得太干净了,又逢大雪,把一切都粉饰了过去。但那些死掉的人没办法粉饰,俞辛鸿到庆州的寻的,从救出来后就不见了。”
&esp;&esp;“我也没找到他,”俞辛鸿叹口气,“我猜他是知道自己活不了,所以逃了。”
&esp;&esp;不必再浪费时间,谢神筠扔开那叠供词,俞辛鸿口中没有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