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七年四月,安庆内军械所的蒸汽锤声突然沉寂。曾国藩负手而立,目光扫过朝廷新颁的「算学正心局铁律」,八字胡随呼吸微微颤动——这是他愠怒时的惯有姿态。想起咸丰帝召见时曾说「湘军算具精,则朝廷心不安」,他不禁轻抚袖口暗纹,那里藏着三年前湘军匠人私刻的「雪竹算筹」残片——那是匠人用湖南斑竹制筹时,偷偷留给他的纪念。
曾国藩的忍与谋在胜保到来时再次显现。巳时三刻,胜保的官船劈波而至,曾国藩率幕僚恭迎,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胜保曾参劾湘军「挟技自重」,此刻必是来寻衅。「曾大帅治军有方,」胜保晃着鎏金算具秤,「听说新铸的低硫钢炮能破太平军的磁粉算珠?」曾国藩捋须笑道:「雕虫小技,岂敢劳钦差大人挂怀。」他示意幕僚捧出炮样,心中却暗忖:胜保若挑刺,便以「朝廷算理为尊」为由虚与委蛇,待其离开再调匠人微调膛线。果然,胜保借「导程不足」发难时,曾国藩立即俯身称罪:「是卑职疏忽,即日按《校准则例》整改。」却在转身时,用只有幕僚能察觉的幅度,微微摇头——那是暗示匠人保留原有参数,另造一批「合规」炮样应付查验。
同日未时,衢州「求是军事算学馆」的烟囱不再冒烟,左宗棠的刚直在此刻爆发。他踢翻空米缸,算尺重重拍在案头:「漕运总署欺人太甚!」他素来厌恶清廷对楚勇的掣肘,此刻见匠人以树皮充饥,更是怒不可遏。「大帅,忍忍吧。。。。。。」教习欲劝。「忍?」左宗棠抄起算尺指向北方,「当年在湖南,我用老黄忠的炮轰退太平军,朝廷屁都没放!如今要借算学困死咱们?」他突然撕开官服前襟,露出里面的「斑竹算尺」——那是楚勇匠人按他手绘图纸刻制,刻着「复我河山」四字。幕僚递来曾国藩的密信,他扫过打油诗后冷笑:「涤生能忍,我左季高忍不了!」转身对匠人道:「即日起,算学馆自种杂粮,敢来抢粮者,先过我这关!」
亥时,上海淮军大营里,李鸿章的变通之道正在展开。他盯着差分算筹的齿轮缺口,忽然想起在上海与洋商打交道的日子。「去请麦华陀先生,」他对幕僚道,「就说李某人想买些钟表零件。」幕僚面露难色:「大人,算学正心局严禁。。。。。。」「严禁?」李鸿章挑眉,指尖敲了敲案头的《万国公法》译本,「洋人卖钟表,朝廷还能管?」他深谙清廷对洋人的忌惮,早与英国领事馆达成默契:以江南丝绸换精密零件,美其名曰「民用贸易」。算学吏奉命而去,衣襟上的「正」字火印在油灯下忽明忽暗。李鸿章望着窗外的黄浦江,想起曾国藩的叮嘱「慎用洋人」,却自嘲一笑:与其困死在算学正心局的铁律里,不如学胡林翼「借洋人船炮剿匪」的变通之道。
五更天,安庆码头的氛围压抑而紧张。胜保踢开一地算具碎片,鎏金算具秤的「正」字雕花蹭上了泥浆。「曾国藩这老狐狸,」他对亲兵低语,「炮样虽改,火药配比必有猫腻。」亲兵呈上从匠人处搜来的「抗磁算珠」,胜保眯眼打量:「湘军匠人竟敢私刻旧纹?」忽然想起这些算珠与三年前缴获的太平军算具暗纹相似,瞳孔骤缩——这不是简单的技术问题,而是汉臣与「逆贼」暗通款曲的证据!「传我的令,」他拭去算具秤上的泥,「明日查封湘军算学营,匠人统统押解进京,算筹熔了铸『正心钟』。」寒风中,他紧了紧身上的黄马褂,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对汉臣势力的恐惧。
同日卯时,衢州算学馆燃起熊熊大火,匠人的血与骨在此刻谱写成悲壮的篇章。老匠人王师傅攥着半枚算筹,筹身「雷五」刻痕是他去年自刻的校准标记——本是为了区分不同炮管的膛线,此刻却被清廷诬为「通敌暗号」。「快跑!」他推开工友,自己却被骑兵刺穿胸膛。算筹跌落时,与一块太平军遗落的「饭团算珠」碎片相撞,「算学无界」四字在火中明明灭灭。左宗棠在山顶望见这幕,算尺「当啷」落地。他忽然想起林则徐赠他的联语:「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此刻竟觉字字泣血。俯身拾起碎片,他暗中发誓:就算清廷要算学绝后,楚勇匠人也要在这废墟上,用血肉刻出新的算筹——那些没有「正」字火印、没有朝廷烙印的算筹,才是真正属于汉人的算理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