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录音继续。斯托克:“您可以留下,留在安格利亚。”君特:“不,我要回萨克森去。”斯托克:“为什么?在这里您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君特:“我是军人,我不能背叛我的国家。”斯托克:“留在安格利亚只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这不能算作背叛。”君特:“继续留在这里……恐怕我无法面对我的家人和同胞。”斯托克:“您指的是——”君特:“我签完了,是这样吗?”斯托克:“请您再认真考虑几分钟,作为医生,我不愿意做这种手术。”君特:“我不想再考虑了。”斯托克:“您不愿接受玛格丽特陛下的条件么?”君特:“我从一开始就没……”斯托克:“阿尔弗雷德殿下呢?”君特:“您让我非常为难。”斯托克:“因为我也在做着极其艰难的抉择。我当医生不是为了杀人……”君特:“对不起。”斯托克:“您不用向我道歉。您确定要做手术?”君特:“我很确定,百分之百确定……我是个当兵的,脱掉军服就是普通人。但……我本来……我不该做那些事……阿尔弗雷德会没事的……”斯托克:“如果他知道了——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不会坦然接受,一定不会。”君特:“我们不提他了,他总归能……他有个美好的未来,哈哈。”君特:“会疼吗?”斯托克:“手术前要注射麻醉剂,过程中您不会有疼痛的感觉。结束后,我将尽力——”君特:“我指的是‘它’。”斯托克:“这个孩子?”君特:“啊,对,它,它是个孩子。它会感到疼吗?”斯托克:“很难说。这个孩子——刚刚发育出原始的心脏……或许不会感到痛苦,毕竟它现在还是一团细胞……”君特:“希望它不会痛。”长时间的沉默。君特:“可以预测它的长相吗?”斯托克:“不能。”君特:“没办法知道它的样子了。”斯托克:“我很遗憾……”君特:“我认为,它是个黄头发的小孩儿。我姐姐常说,维尔茨伯格家的孩子生下来都是黄头发。黄头发,很白,脸上有点雀斑,个子比我高。”又是沉默。君特:“算了,请准备手术吧。……斯托克医生?”斯托克:“什么?”君特:“做完手术之后,能不能把那封信给我?”斯托克:“对不起,但信……”录音停止了。阿尔弗雷德按下停止键,取出录音带。卡槽裂开了一道缝隙,他把录音带推回去,倒带,君特的声音响起:“会疼吗?”不,那团细胞不会感到任何痛苦。它太小了,尚未发育出感受痛苦的神经。痛苦的是他。假如没有那场手术,阿尔弗雷德现在早已成为一名父亲。幼小的、稚嫩的新生命,蓝眼睛,脸颊红润……孩子长大了,目光锐利,身材修长,穿着中学制服,如小鹿般奔跑,冲过庭园,惊起草地上的鸟儿……他把录音带放进一个大的牛皮纸袋,而后束之高阁。他再也不想重温梦魇了。阿尔弗雷德开始为菲利普和阿尔贝的第一个孩子每天祈祷。菲利普告诉他,他和阿尔贝决定,用“阿尔弗雷德”做孩子的名字。安格利亚全国上下对王室新成员的诞生翘首以盼,终于,八月的某一个清晨,从医院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是个……是个小孩!”菲利普语无伦次。阿尔弗雷德站在走廊,医生、护士、侍从……进进出出。菲利普跑进房间,一个护士走出来,怀里抱着襁褓。她将襁褓递给阿尔弗雷德,他抱着这个娇弱的小东西,手足无措。“殿下,交给我吧。”琼斯夫人说。玛格丽特看也没看阿尔弗雷德一眼,走开了。琼斯夫人接过襁褓,“我喜欢小孩子。”“很可爱。”“像菲利普殿下。”“他是黄头发吗?”琼斯夫人用手指挑开婴儿的头巾,“是浅色的头发。”阿尔弗雷德想说,好,这是个好孩子。可他看着那一缕细细的淡黄色头发,放开手,无言地退回到走廊的阴影中。小王子阿尔弗雷德甫一出生,便获封兰代洛公爵。“这不合规矩,”菲利普说,“他还只是个小不点……我直到十八岁,母亲才不情不愿地给了我封号和一小块领地。”“大家都喜欢小阿尔菲。”阿尔弗雷德说,“他让我感到……希望,生命力……”“自打你写了回忆录,你就变得像个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