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桥头,昔日人声鼎沸的”赵氏奇香”门前,只剩下刺眼的官府封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旁边歪歪扭扭地坐着几个无赖泼皮,对着空荡荡的店铺指指点点,污言秽语不断。
赵三郎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又沉又冷。
“三哥!咱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猴子焦急地拉着赵三郎的胳膊,警惕地扫了一眼那几个注意到他们的泼皮,“钱掌柜找了个安全地方,我带你过去!”
赵三郎深吸一口气,将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心痛强行压下。他知道猴子说得对,现在不是逞一时之气的时候。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被封的店铺,眼神冰冷得像是要将这耻辱刻进骨子里。
“走!”他低喝一声,跟着猴子迅速钻进了旁边错综复杂的小巷。
两人七拐八绕,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很快甩开了可能存在的盯梢,来到了一处位于偏僻角落、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院落。院门紧闭,猴子上前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片刻后,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苍老而憔悴的脸,正是钱掌柜。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哪里还有往日里精明老到的样子。
“总监?!”看清来人是赵三郎,钱掌柜浑浊的老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您……您回来了?!”
他猛地拉开院门,一把抓住赵三郎的手,老泪纵横:“您要是再不回来,我……我这把老骨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钱掌柜,先进去说,先进去说。”赵三郎反手扶住他,示意他冷静。
三人迅速闪身进院,紧紧关上了院门。
这是一处极为简陋的小院,只有两间低矮的瓦房,院子里堆着些杂物,显然是临时找的落脚点,透着一股仓皇和破败的气息。
“到底怎么回事?”赵三郎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沉声问道,“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跟我说清楚!”
猴子抢先开口,将赵三郎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钱掌柜在一旁不时补充,声音哽咽。
事情的起因,正如王全在路上所说,是从赵三郎失踪后的第二天开始的。起初只是零星的谣言,说“赵氏奇香”的烤串不干净。钱掌柜起初并未太在意,以为又是秦记那边的小动作。但很快,谣言如瘟疫般扩散,版本也越来越恶毒离谱,从“吃出虫子”到“吃死人”,从“病死羊”到“香料里掺了五石散”,各种耸人听闻的污蔑层出不穷,而且传播速度极快,明显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动。
紧接着,一群来历不明、凶神恶煞的泼皮开始有组织地出现在店门口,他们不直接打砸店铺,也不轻易伤人,就是围在那里,对着每一个想进店的客人破口大骂,散布各种“内幕消息”,恶意驱赶顾客,搅得人心惶惶。
钱掌柜报过官,但附近的厢军巡检来了几次,也只是不痛不痒地驱散一下,人一走,泼皮们又聚了回来,气焰反而更加嚣张,甚至开始对店里的伙计动手动脚,进行挑衅。
“赵氏奇香”的生意一落千丈。往日排队的长龙消失不见,店里冷冷清清,门可罗雀。钱掌柜心急如焚,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
“石头哥实在气不过,那天带人跟那帮闹事的泼皮理论,结果对方先动了手。”猴子握紧拳头,眼眶通红,“我们人多,本来占着理,也占着上风,眼看就要把那帮杂碎赶跑了,谁知道……谁知道开封府的衙役突然就来了!”
“开封府?!”赵三郎心头猛地一跳,眉头紧紧锁起。不是地方厢军巡检,而是直属京畿、权责极重的开封府?这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开封府尹权势滔天,等闲不会插手这种街头斗殴的小事,除非……
“是!来的是开封府马步军司的衙役!领头的还是个都头!”猴子咬牙切齿道,“他们一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就把石头哥给抓了!还说……说石头哥聚众斗殴,妨碍公务!”
“那帮先动手闹事的泼皮呢?”赵三郎追问,声音冰冷。
“他们……他们一看到官差来了,就一哄而散了!衙役根本没管他们!”猴子气愤地说道,“钱掌柜想上去理论,解释是对方先挑衅的,结果被衙役粗暴地推搡到一边,那个领头的都头还说……”
“还说接到举报,我们店里食品用料有问题,涉嫌坑害百姓,要立刻查封店铺,带走主事人等候处置!”
随后,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便不由分说地将店里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贴上了封条,将石头直接押走。
钱掌柜怕对方再找麻烦,甚至株连其他伙计,连忙遣散了众人,自己则带着忠心的猴子躲到了这个他早年置办下的、一直空着的偏僻小院里,惶惶不可终日。
听完猴子和钱掌柜断断续续、充满悲愤的叙述,赵三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情况比他在路上听到的、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