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各位疫官皆如释重负,披甲上任,效果超乎意料。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要过?很久,不料,不过?半旬,北砚郡城又送东西过?来了。「什么?东西,快拿来给本官看看?!」王修竹,康陵县县官,现兼任县区疫官的官员衣冠不整,一双眼睛熬得通红,一听说有北砚郡城的消息,连忙起身发问。衙吏行色匆匆地把?密信递出去,还没等?放到案前,就被王修竹一把?急匆匆地抢走。「附子,大黄……」「捻转补刺天枢、公孙穴……辅以揉按后溪……」「大人,这是?」听着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草药方子出现在耳前,衙吏忍不住了。「又是什么?偏方杂方,可?慈安堂的大夫不是说这次时疫没有方子吗?」「哈哈哈哈哈——」王修竹却顾不上回他,激动得脸色涨红,连连抚胸叫好,「什么?杂方!这可?是专门治疗时疫的方子!」「快!」王修竹手?舞足蹈,「快去把?大夫都叫过?来,不!」他神色一定,复而?快步往前跑,「我亲自去疫区一趟!快,通知下面的,把?火都架起来,准备煮药!」王修竹一边吼,一边难遏笑意地翻身上马,跑向城角。衙吏被他吓了一跳,要知道?,王大人自诩雅士,向来重衣冠重言行,这得信上是写了什么?,才能?把?人高兴成这样。药方?他浑身一激灵,立马蹦了起来,「快快快!快去烧火加柴!还有药房那?边,让他们收拾好,准备抓药!」天老爷!就有药方了?!那?时疫,岂不是当?真快要结束了?!衙役连忙长念两声阿弥陀佛,加快步子往疫区跑。一路上,街道?两旁欢呼不断,从被隔离开的疫区开始,或哽咽,或欢呼的叫喊声连绵而?来,衙役神色匆匆,刚踏进疫区,就看见那?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捧着方子,抖如筛糠,一边哭一边笑。「这方子,有用,有用啊!」再一看,王修竹和他们混迹在一起,毫无形象地涕泪纵横,他指着信纸,像不识字了一样,一字一句地念。「服用半日,辅以针灸,北砚郡城外七百余轻病患者转好退热,数十重病不醒者亦清醒——」「七百,七百人好转啊!」王修竹忍不住哀嚎,「有这方子在,能?少死?多少人啊!」这话实在不像是个读书人说到,可?话音一落,在场众人无不纷纷落泪,感念圣恩。衙役跟着又哭又笑,半响一抹眼泪,跑上前去高呼,「快,快把?炉子架起来,我们现在就熬药!」「好——」一时间,铺天盖地的叫好声在整个县城响彻,同样的场景,出现在了北砚郡下九县十八乡内。时疫带来的压抑,如同笼罩的乌云一样,在今日被金光穿云而?出。另一头,宁桉身披大氅,倚马而?站。她今日重新梳洗了一番,锦红袍,鸾凤钗,怀里尚方宝剑金黄而?锐利的光折射在面容上,冷峻肃穆。「大人,已经探查清楚圣光教?余孽的位置了,就在城内布坊。」杜景珩神色严肃,眼眸里寒光暗闪。早在时疫爆发第一天,宁桉就下令封城严查,每日除了送粮送药的官兵,任何人无事不得出入。城外爆发时疫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这要命的关头,寻常百姓恨不得日日躲在家里,更不可?能?往外跑。为?了防止圣光教?贼人伪装成官兵出入,宁桉更是在沿途暗中派遣了精兵看护,有江晏青在,任何伪装逃匿都是班门弄虎。「他们果然想要作乱,」杜景珩面色有些发沉,「据暗探查明,布坊内暗道?丛生,更有些精锐兵器,不是常人能?有。」宁桉扯扯嘴角,似笑非笑,「教?主是死?士,他底下的人可?不是。」「按照计划,动手?吧——」她一挥手?,暗令顺着袖口滑落,啪一声落在地下。金銮卫,本是皇帝亲卫,任何人不得驱使任命。宁桉离京那?日,隆狩帝却悄无声息给了她。作为?金銮暗桩之一,杜景珩神色一凛,弯腰恭敬地捡起令牌,转身飞驰。今夜无月,北砚郡城内一片死?寂,百姓们正因为?显世的药方长松一口气,恬然入睡,殊不知,暗夜里有一批身着黑袍的人,悄无声息逼近布坊。宁桉站在街道?尽头,冷眼看着侍卫们取出袖管,顺风一吹,那?软骨散就如同蒲公英一般,飞扬着扑进屋内。「谁?!」有暴喝传来,下一秒,余地被余老六几人护着,怒目圆睁,举着长刀冲了出来。他们功力不俗,可?与皇家暗卫相比,却还是差了许多,不过?几下,就被死?死?摁倒在地。局势一下明朗起来,杜景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宁桉冷静地站在远处,肩脊绷紧,浑身戒备。真正的杀机,还没出来呢。「大人小心!」夜色中寒光一闪,漆黑的巷落里,有瘦小身形一闪而?过?,腕间黑匕锐利非常。「快来人!有刺客——」尖锐的叫声响彻布坊,宁桉站在马前,屹然不动,冷眼看着利刃迎面而?来,杜景珩目眦尽裂,暗卫纷纷疾驰而?来。匕首印射出的面容里,宁桉忽地一笑。下一秒,凄厉的嘶吼声响起,身后马匹四肢一软,忽地跪倒在地,一地灰尘飞溅而?起,遮住众人视线。再出现,杜景珩等?人看见,黑夜中着耀眼红衣的郡主杵剑而?立,嘴角笑意冰冷,她的前面,倒着一个漆黑的身影。「咳咳——」宁桉踉跄着站稳身子,「既然都能?往布坊里洒软骨散,那?为?什么?不在我身也洒点呢。」「教?主,」侍卫将软倒在地的身影牢牢压住,宁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京城燕郊寺破庙里,看着被江晏青出手?药翻的壮汉。越国?举国?培养出的暗卫统共不过?十数人,但她一个,竟然就见了三。「明知道?死?路一条,你果然还是来杀我了啊。」宁桉蹲下身,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的人,「也是,费尽心思?保存含有时疫的衣服,再用人命垫着运到北砚来,眼看着就是一场灭国?好戏,却这么?虎头蛇尾地收场。」「你背后的人,应该恨得咬牙切齿了吧?」「大人,」杜景珩面色青白,死?死?盯着地上的人,咬紧牙关,这么?多暗卫护着,这条街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竟然还能?让人近了身?!圣光教?教?主,要杀人的时候,居然没有半点杀气,如同呼吸喝水那?么?简单,轻飘飘落叶拂过?一样就取人性命。今日若不是朗月郡主多有准备,保不住就折在这里了。「这人怎么?处理?」杜景珩问。宁桉笑意收敛,眉眼间显露出一丝苦闷和压抑来,她一剑挑开那?人面纱,露出张稚嫩的面孔来。谁能?想到,圣光教?教?主,越国?数一数二的暗卫,竟然是个孩子。也是,若不是从小洗脑,如何能?培养出发自内心视杀人于无事的人来。「丧尽天良!」一旁,有暗卫悄无声息地骂了两声。宁桉厉声下令,「把?他架起来,点火!」「是!」浇了火油的火把?熊熊燃起,一时间夜色亮如白昼,定眼一看,百步外的街道?里,密密麻麻站着许多百姓。为?了防治时疫,他们大都取纱布覆面,眼下熊熊灯火红光里,沉默地看着眼前一幕。「这就是圣光教?的教?主,」宁桉指着人朗声开口的,「来到北砚的第一天,我就答应过?诸位,绝对会将爆炸案背后的真凶抓捕归案,还大家一个明白!」「我知道?大家先前都或多或少地信过?圣光教?,但是,我也相信大家身为?我大景百姓,身为?无数被烧死?炸死?与病死?百姓的同胞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