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寸步不离,如影随形,鬼魅一般,日日跟着她在这?空荡荡的府邸中游荡。无论她怎么跑,都跑不掉背后直勾勾的视线。这?算什么?!这?算什么!看着身后游魂一样的元叶生,白盈柳只觉得空洞洞,终身□□于府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过……那?些冷宫呢?冷宫也是?这?样吗?她们?也这?么难过吗?「嫂嫂,」欣赏够了白盈柳苍白面容上崩溃的表情,元叶生拍了拍她的脸,慢慢地笑了笑,「这?不是?你最想?进来的府邸吗,为什么要难过呢?」「嫂嫂——」「滚!不要这?么叫我!」白盈柳尖声?嘶吼,见鬼一样飞快转身往回跑,可?就在这?时,她听见,死寂一片的院子外,有脚步声?传来。「元叶生!白盈柳!有人?要见你们?!」腰佩环刀的官兵推开院门,对院子里癫狂的景象视之不见,「跟我到主厅来。」元叶生的表情猛地收紧,昔日温润如玉的面孔上阴郁一片,他低着头,慢慢地收回手。「嫂嫂可?真是?好运呢……」风吹槐树,沙沙的声?音盖过他的声?音,白盈柳什么也没听到,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把元叶生推开,颤着身躯往主厅里跑。是?谁,是?赵家吗,是?不是?赵家来救她了!白盈柳止不住想?。跑过一扇扇大门,她砰的一声?推开屋门,抬眼一看,愣在原地。「白盈柳,」宁桉从窗前转过身,看着憔悴许多?的少女,「好久不见。」「为什么是?你?!」白盈柳脸上激动的表情凝滞,她扯了扯嘴,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你来看我吗?」宁桉仔细打量她的眉眼,禁闭半月,让白盈柳本就瘦削的身体更加消瘦,她的肚子反倒比记忆中凸起来不少,宁桉知道,里面多?了个孩子。白盈柳也在看着她,这?半月来,她常常感到痛苦、破灭、却在看见宁桉的一瞬间,忽然清醒了过来。「你知道吗……」或许是?被这?半月磨去了心气,白盈柳喃喃出声?,「我,我小时候就见过你。」四岁的时候,她是?白家的女儿,她的生父,叫什么来着,哦,白育之!整日里往商会跑,留她一个人?在家里,还有两个仆从。那?时候,她穿得还是?粗布麻衣,脑子里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常常在想?,父亲什么时候才回来。六岁的时候,白育之死了,她被赵家收养,身上的衣服,也成了丝绸锦缎。白盈柳茫然地瞪大眼,自顾自地开口?,「六岁以后,我在赵家过得怎么样?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宁夫人?是?真的很?宠她,幼时的白盈柳昂着头,看着自己?年轻的养母,只觉得她和她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勇敢、果断、刚强。她似乎是?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岁月,失去父亲的伤痛,就那?么春风化雨的没了。后来为什么会变呢?白盈柳无神地看着宁桉,恍然大悟地想?,是?了,就是?这?个。「七岁那?年,你病了,病得很?重,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姐姐。」宁桉眉头一皱,不太明白怎么忽然扯到了自己?身上,半晌,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恍然间愣了一下。白盈柳还在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元叶生悄无声?息地进了门,缩在角落里,静悄悄地看着两人?。「娘亲,不,宁夫人?带我去公主府看你……最开始的时候,我好激动啊……公主府很?大气,简朴,不够华美……」小时候的白盈柳面色红润,拉着宁夫人?的手躲在她身旁,悄悄地探头打量四周。公主府还没有我家大嘛!她有点喜滋滋又暗含得意地想?,看见满面愁容的昌仪公主的时候,甜滋滋地笑了笑。昌仪公主看上去很?疲惫,她对着白盈柳打了声?招呼,就扯着宁夫人?,满面愁容地谈论起来。「桉桉这?个病……太医说了……怕是?……」「这?次怎么又突然病起来了……」白盈柳其实听不太懂她们?说的话,只能?依稀知道,自己?那?个病弱的姐姐又病了,病得很?重,可?能?快要死了。没有大夫来看她吗?白盈柳歪着脑袋想?,爹死的时候,都有大夫来看的。她小小地可?怜了一下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进到闺房的时候,宁夫人?停下了脚步,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她,「娘亲要进去看姐姐,姐姐病得很?重,盈柳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盈柳乖乖的,就在外间等?娘亲好不好?」白盈柳坐到凳子上,很?乖地点点头,「好。」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其实,后面回想?起来,白盈柳清楚地记得,她们?在公主府待了不过两个时辰,就急匆匆地回来了,可?在那?时的她眼里,她等?了好久好久。布娃娃玩腻以后,白盈柳跳下凳子,悄悄地走到半掩着的房门往里一看。精致的、华美的拔步床上,端坐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那?女孩面容精致娇美,却比她还要瘦削,脸颊凹进去,嘴唇却殷红,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大而无神,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华美的衣裙,精致的面容,宛如一个死气沉沉,被人?用锦衣玉食供养起来的骨瓷娃娃,又像是?志异杂书里面的玉面精怪。白盈柳吓了一跳,猛地往后缩了一步。或许是?她那?一步唤醒了什么,床榻上的女孩忽然双眼一闭,折枝花一样悄无声?息地软倒下去。「娘亲!」白盈柳下意识大叫一声?,宁夫人?转身看见她,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急匆匆地把她抱在怀里,连声?安抚。「盈柳,没事?,姐姐只是?生病了……」可?白盈柳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惊魂未定,转身却愣愣地看着这?座公主府。这?座大气简朴宅邸,就像方才志怪小说里的姐姐一样,剎那?间吸饱了精气活了过来,大门次第?敞开,一排排衣容肃穆的侍女有序地端着赶了进来。她看到一伙伙白发苍苍的大夫面色焦急惊恐,她看见一个个衣着华贵的人?神色各异,短短几柱香时间内聚集在此?……黄色的、不、金色的轿子飞快闯进了屋内,哗啦啦的,那?些先前趾高气昂的人?跪倒了一地,金色身影闪了进去。宁夫人?以为她吓呆了,连忙去喊大夫,可?白盈柳知道自己?没有,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梦一样,让她一把扯住路过的侍女。「刚刚那?人?是?谁!」侍女知道她,柔声?细语地答:「是?陛下,郡主病得很?重,陛下从宫里敢来看她。」「郡主是?什么?」白盈柳愣愣地问,她在书上看过这?东西,可?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侍女有些疑惑,可?还是?回答了,「郡主就是?封号,」她怕面前的孩子听不明白,耐心地讲,「就是?相当于从一品的官员的封号。」「那?我娘亲呢,我爹爹呢,他们?是?几品?」白盈柳眼神好奇又执拗。这?把侍女问倒在地,对着这?么个孩子,好像什么样的解释都不够完美,最后,她只能?匆匆忙忙解释一句,「宁夫人?是?亲戚,亲戚不能?按品阶来算……」骗人?!白盈柳直勾勾地看着她,阿娘也说了,那?些跪在地上的,那?个匆匆忙忙进去的皇帝,他们?也是?亲戚!她还没来得及再问,宁夫人?就赶过来了,太医给白盈柳把了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宁夫人?心下一横,揽着白盈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