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事中秦肃站出,义正言辞地开口?,「刘尚书早与?我等约好,先行一步到城外庄子休沐!郡主若有不信,自请去查。」宁桉表情一顿,扫了眼其他人,「是吗,还有谁也?与?刘大人约好了?」「臣等——」一时间,竟有十余人齐声开口?应答。「很好,」宁桉缓缓一笑,一拍手,众目睽睽之下?,有禁军拖着个?浑身是血,恶臭扑鼻的人往地上一丢,鬓发散开,露出青白的面?孔。「刘尚书?!」见此状况,先前应答的官员心底隐隐约约感觉不妙,刚想退缩,就有禁军毫不客气地把他们逮了出来,和刘恒跪在一处。「竟敢对官员用私刑!郡主莫不是要造反不成!」右副都御史林宥怒吼。「呵呵。」宁桉扯着嘴一笑,手一挥,就听见有怪异的风声传来。秦肃下?意识抬头,只见一块硕大无比的白布,从殿前盘龙柱上瀑布般倾泻而下?,上面?写着一个?个?斗大的黑字,即使是站在正元老内的老翰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念。」在官员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司礼太?监的声音又高又尖,箭一样戳到几人耳里?。「古建大事,必先盟誓,故周礼有司盟之官,尚书有告誓之文……兹有大景尚书刘恒与?北越圣王二人,立坛杀牲,昭告神?明,再歃加书,副之天府……」这是?!林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偏偏那白布正正好垂落在他眼前,上面?,刘恒的私印被人放大了无数倍,清清楚楚地画在了上面?。越国与?刘恒的交易,那些契约中你来我往的拉扯与?算计,尖锐的声音里?,刘恒与?人踞案而谈,勾心斗角的模样,活灵活现地显了出来。最终的条约只有一句话。「……若为事成,则以?燕云六郡献上!」献上?!林宥瞪了双眼,顺着那印往上一看,几个?字撞入眼帘,一时间心底巨震,一口?血喷了出来。割土求盟!刘恒这个?畜生!他还穿着大景的官服呢!怎么能做出这种事!空荡荡的殿前广场上,司礼太?监的声音在天地间扩散反复,宁桉掀起眼皮看向群臣,冷笑着开口?。「此份契约原本?,由我亲自献于陛下?。西直门,东直门,外加东西二城,按四坊一区来分,皆挂上了同样的白纸仿品。」「有官府之人连同百家报的报童一起,走街串巷,朗声诵读……」宁桉视线缓缓地扫过下?方或面?如死灰,或不可置信的面?孔,「诸位大人若有什么异议,不如与?我一同面?见圣上?」身居高位的叛官(七)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宫门打开,一群官服散乱,有气无力拿着笏板的人脚步拖拖拉拉,面如死灰地挪了出来?。林宥嘴里仍是消散不尽的血腥味,混在人群之中,思?绪纷繁杂乱,不可置信。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她懂不懂官场的规矩!吃饭就吃饭,哪有人直接就掀桌子的!走了一路,林宥还是止不住震惊,特?别是他前脚出了宫门,看见往日里无人敢停留的正?午大街上,有黎民?百姓熙熙攘攘,挤在一团大声议论著什么的时候。朗月郡主?当真说到做到,西直门上,轰隆隆挂了一块熟悉的白布,斗大黑子让林宥恨不得戳瞎自己眼睛。这人竟然还知?道点?分寸,皇城重地不好?让人高声喧哗,没喊司礼太监在那吼,反倒是找了些年轻小伙坐在那,有鼻子有眼地念。「妈的,这些当官的一天天好?日子过着,发什么疯,越国人能有什么好?东西!这种?丧天良的交易都敢做的!」听到合约内容的时候,不管有没有读过书识不识字,在场的人都激动起?来?。末帝时,四下割裂,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的日子可没少过,割地割地,对当官的没什么影响,对他们,那可是眼睁睁地看着百年家业毁于一旦啊!一想到这,百姓恨不得生嚼了刘恒!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他们憋不住怒气,连规矩都顾不上,咬牙切齿地怒骂出声。林宥四处打量两眼,往日里最是严苛不过的卫兵今日不知?得了谁的吩咐,不赶人就算了,还在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他顿在原地,看着面前群情激昂的场面,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他也算是长满了机心,单论弯弯绕绕这一块,不是林宥方言,朝里没几个玩得过他的。可朗月郡主?这一手,简单粗暴到了一种?毫无技巧可言的程度,卑鄙、无耻、下流!可想到后面,林宥却?不得不承认,这一手堪称是神来?之笔。这一下,隆狩帝能够堵住天下人的嘴,给朝中来?次大洗牌。谁敢提出异议?天下人的眼睛望着你呢,你反对,你是不是和刘恒是一党的,你也是个叛国贼?!读书做官,谁不是为了青史?留名,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下来?,那是连祖宗泉下有知?都要爬起?来?清理门户的程度啊。「月生啊……」林宥低垂着眉眼,「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还能干个十年,现在看来?……我是老了啊。」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比他们还要阴险狡诈!林宥的弟子,李月生搀扶着他,神色莫名,不明白自家向来?心比天高的师傅怎么会突然这么想。「师父,这……」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半晌却?只憋出来?一句,「要说朗月郡主?这一手,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荀卿曾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朝哪里都好?,只是官宦一层到底与百姓太过割裂了。今日之事?,让百姓知?道当官的做派,倒也不全?是坏事?。」李明月一脸憧憬地看向天幕那张高垂的白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前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读书人寒窗多年,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能够做点?实事?,无愧于自己头上这顶朱砂帽嘛!」「更何况,」李明月叹息一声,「师父,若是早知?道刘尚书是这般人,今日这事?,您还会掺进来?吗?」林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哎!走罢走罢——」他难道不知?道死谏逼宫有违为官为臣之道吗?身为右副都御史?,林宥和刘恒搭不上半毛钱关系,他今之所以回来?,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字,怕啊!今日陛下能为几句三三两两的谣言和朗月郡主?失踪一事?派兵围了尚书府,明日是不是就会为随便一件事?围了他们的府邸?当官到他们这份上的,一个个又有谁敢说自己手里没点?难言事?,要是陛下当真这样随随便便追究起?来?,谁能逃得过!林宥今日这一跪,跪的哪里是刘恒,跪的是老臣一派的尊严!只是没想到……事?情到最后竟是这般的发展。就连林宥自己,也做不到昧着良心说刘恒没错,朗月郡主?仗势欺人。坐上马车,一路掀开帘子看向窗外?激昂慷慨的百姓,林宥心底五味杂陈。前朝今朝多少年,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多百姓愿意议论起?政事?,议论起?朝政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郎月郡主?这话说得,可真是戳他们心窝子啊。「师父!」李明月突然惊叫了一声,林宥讯声一看,今日一同?跪在正?元殿门口的几位同?僚府前,禁军气势汹汹地围了一圈,而那官员本人,被人卡卡两下锁了镣铐,狼狈地跪在地上。「怎么!」林宥浑身颤抖起?来?,心急如焚地朝车夫吼,「回府!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