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那咋不她先癌呢?”有人疑惑。
“这有啥怪的,像刚发出的芽子咋都比那老根长得快,刚传染上的病菌也肯定比老的发的厉害。”有人解惑。
在人们心里,这病如洪水猛兽,这大成也就变得像一颗炸弹,挨不得,连看看都觉着那病毒都会顺着一条看不见的通道跑到自己身上。
今天一早,任书记和主任去看了大成,回来后召集了几个班长开会说:“病的挺重,父母不在这里,老婆还躲躲闪闪,说本来就是个病秧子,再守到这儿,还不报销了,所以车间得派人看护。”
“派谁呢?他老婆自己已经是那样了,还躲着,那别人谁愿意去呀。”有人嘀咕。“这婆娘也太寡情,是你给你男人传染上的,就是做一点补偿,也该守在那儿呀!”有人附和。
“净说些没用的,喂(那)人心哈(坏)了,你就是叫她守在那儿,你一走,她还不跑球子了,受罪的还不是大成。”任书记说。沉默,人们不知该说些什么有“用”的话。
“我去,谁叫我是他班长呢。”宋军说。
“那好!不过还得再去一个,得白天、晚上倒替着。”任书记刚舒开眉头就又愁上心头。
再没有人吱声了,按常理,再出人还是本班的,除非生产离不开,现在其他班不出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宋军把抽着的烟掐灭,站起来往外走,说:“我到班里再找个人,再把工作给交待一下。”刚出门他又回头说:“我得先声明一下,估计没人愿意去,我想给点土政策,按实际看护的日子给加倍的倒休,当然,活还是我们的,谁也不会替我们干。”
任书记满口答应说:“行,行,行,你个懒驴上磨屎尿多,没干活先要草料。”
不一会他又拐回来了,说:“我还得声明一下,我自己不享受这个待遇,可别说这是我给自个定的土政策。”
看到他把这个叫人坐蜡的差事应承了下来,这屋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有人高声地说:“把这儿当外交部了,左一个声明,右一个声明的,你就是享受也没人说什么,别不好意思。”大家哈哈一笑。
“就是给自个定的也没人说你搞xx主义,快去,快去,那人在医院里还不知咋样了。”任书记催促着。
宋军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有些沾沾自喜,心想,这土政策一宣布,这事它就不是个事了,他怀着一份恩赐的心情先找到了段师傅,段师傅在这儿是单身,自个做得了自个的主,再说每年探亲都要为多一天半天的假期跟他斤斤计较,没料想对方说:“本来嘛,这是个好事,多休几天拿钱都买不来的假,多谢班长想到了俺,可不巧的是,俺最近老不舒服,到了医院别说照顾别个,没准还得派个人来招呼俺呢。”他又找了身强力壮的尤师傅,尤师傅不置可否地笑笑,宋军以为他同意了,不料他为难地说:“我倒是没啥,多歇几天假有啥不好,就怕老婆不依,孩子还小,把病带回来可不得了。”无奈之下,他又回到了车间办公室,一进门就骂起了大街:“这人他妈的都口是心非,平时动不动就说:死了算球,这还没见着阎王爷的影呢就都成了缩头乌龟。”
任书记表示了理解,说:“你先去,车间再考虑人值夜班。”
任书记下到了各班里,一个一个的班长们都挺为难,他没有到二班来,因为在他的思想里,昨天二班出了两个人把人送到医院,这“差”算已经出完了,他打算回办公室跟主任再合计合计。
建国追了上来说:“还是我去吧,我昨天去过,地方熟。”就这样,他和宋军轮流值班,只有5天,大成就走了。
大成走在黎明的阴阳交替时分,他的家人、亲戚都在休息,看到他晚上刚刚抽完腹水的肚子又鼓了起来,而监护仪上的血压却越来越低,心电图峰值越来越短,建国赶紧叫来了大夫,叫醒了他的家人,还自己打来一盆热水,给大成老婆说:给他洗洗吧。那女人眼皮儿翻了翻,说:洗吧。说完就走出去了,合着是建国在请示她了。
建国用热毛巾给大成先是擦了脸,又擦了手和脚,隨着大成喉咙里“咔啦”一声响,他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走完了他那二十八岁的短暂人生。
“快,快穿衣服。”建国焦急地说。他老婆将衣服等放到床边,人就退到了一边。
建国给大成穿上了一只衣袖,另一只袖子就不好穿了,他对站在旁边的几个人说:来个人把他扶得坐起来。”
居然没有一个人动弹,建国压住心头的怒火,面对面抱着大成,给他换了衣服,又用手轻轻按摩他的眼皮,说:“兄弟,放心走吧。”大成终于得以瞑目。
建国气愤地大声地说:“我倒要看看,我会不会死,人都那样了,还是亲人呢。”
这件事被厂里的人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建国的形象也随之高大了许多,不知不觉中,晓阳把他与自己联系了起来,好象那军功章也有自己的一半,每每想到此,她的脸上就胭上了一抺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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